“中国电影观众的消费取向,还无法养活一条真正的艺术院线。一个城市开一个艺术影院,是会死掉的,全世界也只有一两家艺术影院能进行长线放映。可如果商业影院里有一个艺术电影时段,或者有一个艺术电影影厅呢?”范立欣说,“中国电影观众基数很大,哪怕其中只是万分之一的人对艺术电影有兴趣,慢慢培养起他们去影院消费艺术片的习惯,还是可以赚钱的。”
在国外,纪录片也无法进入商业电影的发行渠道,但有专门的纪录片发行商,这条路在中国还尚未开通。《归途列车》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等20个城市“一城一映”,范立欣去了9个。“一个片子不可能自己去做发行,就算热销,也没有精力去面对几百个电视台,所以需要把它卖给一个成熟的纪录片发行公司。但是,中国没有这样的公司,因为又累又不赚钱,没人愿意做。”
范立欣把中国做纪录片的人比作一群农民,耕种的是一片盐碱地:“现在有外国人的钱建的一些地,有些农民被迫去种那个地,因为种地是天性。我们的当务之急,是要把自己的盐碱地弄活,因为只有属于自己的土地,才能种出属于自己的庄稼,讲述你的人民的故事。”
用纪录片“走私”你的观点
范立欣在加拿大居住时,有一次去唐人街的四川饭馆吃饭,电视里一家中国电视台正在播放新闻。坐在旁边的一对年轻人在整个吃饭过程中,一直都在调侃、嘲笑这些新闻,不管讲什么都笑。曾在电视台工作过的范立欣当时想,如果中国的新闻不能在全世界立足,那换作什么形式可以?
“纪录片也许是打造软实力的渠道。”范立欣说。他曾把《归途列车》给HBO电视网的一位女负责人看,看完之后,她说:“我现在很难受,要给我女儿打个电话,回头跟你谈,我觉得把女儿扔在家里很不应该。”(《归途列车》中涉及农民工夫妇与长期留守在老家的女儿之间的故事——记者注)
“纪录片制作周期短、投资少,是中国人用自己的观点讲自己的故事,国外对其也不是那么敏感。” 范立欣说,“列宁说,电影是一个武器,直抵人心。纪录片对我来说,是社会改良的一个工具。作为作者,我希望利用纪录片来帮助观众去审视和思考现实。”
一位美国观众在观看《归途列车》后,对范立欣说,他看到了中国人的坚忍、勤劳以及对家庭的爱,因为片中在外贸工厂打工的主人公,为改变儿女命运拼了全力。但在这之前,这个美国男人会抱怨:“这些努力工作并把产品出口到美国的中国工人,抢走了我们的饭碗!”
范立欣觉得现在中国纪录片的题材都过于沉重和偏社会政治类:“很多独立纪录片都关注边缘群体,不是说这个题材本身有问题,而是综观整个中国独立纪录片的光谱,太偏重这个颜色,不平衡了。国际纪录片平台上的题材,应该是千姿百态的。”
任何题材的故事都可以拿到国际上去,关键在于是不是真的关于人性和讲故事的方式。范立欣说:“你需要把受众所关心的东西,加上人类最普遍的情感,加上作者自己的观点和批判,用你的故事包起来,再把这个雪球扔出去。你在往受众的大脑里‘走私’自己的观点,‘走私船’,就是你的故事。”
十多年前,范立欣刚刚大学毕业,进入电视台成为一名摄影师。那会儿摄影师之间流行不用三脚架,比谁机器扛得稳。那一年夏天,范立欣每天早到单位一小时,偷来锁着摄影机的柜子的钥匙,分开双腿、调整呼吸、练扛机器。一年后,他成了电视台里扛机器最稳的人。
如今,导演范立欣正在用稳定的镜头记录着他眼中的中国。“纪录片会磨掉所有的一时冲动和头脑发热,赤裸裸地暴露生活,把积累的力量、生活的力量展示给你。”范立欣正搭着纪录片这趟稍显寂寞的列车,试图走向更广阔的远方。
来源:真人秀